跟百度的人聊天,他说现在看低百度成了时尚,凡是有公司的市值超过百度或者是几个百度,都被拿出来说一说。当初BAT一统江湖,现在能踩B一头,就是在过气老辈面前撒泡尿,你不行了吧,就这种感觉。
我就跟他说,互联网创业如冲浪,百度如今是在追第二浪AI,那些还在第一个浪头上风光的小年轻,对二次创业的前辈应当心存敬畏。谁没年轻过呢,可你老过吗?百度也有必要把自己的方法论说清楚,外面可以不正眼看你,但不能不正眼看方法论。
这个百度的哥们很认可,他就正经八百的开始说他所理解的百度方法论。这里面第一个提到的是负责智能语音的VP景鲲。
百度内部一个IM系统叫如流,景鲲在如流的签名一直是五个字,“创造性张力”。景鲲的认识是,当你一头在地上,一头在天上,身体就有点像这两点之间拉了一根皮筋,它绷着会形成一种张力,这张力让你不舒服,会让你做出想不到的事情,而恰恰是改变命运的事情。
之所以有这个效果,是因为张力连接天和地,天把力量传导给地,你要顶天就必须接地气,同时地也把力量传导给天,你脚踏实地之后就必须要往上冲。顶天和立地,两个方向的力量就一直让你上下折腾,但又处于平衡,不会飘,也不会陷下去。
我忽然想起之前去台湾花莲,很多百姓人家大门上都贴同一幅对联,“曲直向前,福慧双全。”我当时就特别有触动。其实顶天就是要向前,目标坚定,而接地气就是要曲曲折折,要妥协。就像*河长江,拐了无数弯,有时候从南到北有时候从北到南,这个过程中承接了更多支流的汇入,跟更大范围土地的命运连在一起,但从西向东的大方向不变,最终入海,福慧双全。
这个朋友就兴奋了,他觉得百度的整体的方法论就是“攀登珠峰,沿路下蛋。”攀登珠峰就是要顶天,向前,百度就是要做AI芯片和操作系统,做AI应用的皇冠无人驾驶,有做集大成者的勇气和决心。而沿路下蛋就是要接地气,要曲曲折折,广纳支流,打磨技术,和光同尘。不怕慢,不用急,不管别人眼色。
我就说这个方法论抽象比较难理解,能不能举例子。他举了几个,最先还是景鲲的例子。
1.
景鲲做智能语音,最开始是想一步吃成胖子,打造一个很强的语音助手,这就是取代触屏手机的新一代交互方式和计算平台,把这个未来的、天上的事做好。但折腾几番,有点像Siri刚出来大家都很好奇,但它满足不了各种实际的要求,只是瞎聊天而已,然后大家就失望。
顶天不成,就只能接地气,景鲲团队就开始想把它放到什么地方合适,于是很自然的放到了百度APP上,比如直接说话就搜索。但用的人不多,因为用户还是喜欢在搜索框输入。这时候就明白了,就算所有人都在想法上认可,未来就是会有一个陪伴左右的机器人,无论是虚拟的还是实体的,它都在跟你对话,满足各种需求。但当前的实际是,到不了那里,不知道中间一条路怎么走,那怎么办?
然后得到一个结论,所谓接地气,不是随便找一片地落下就行,那样会水土不服,而是寻找适合它成长的土壤,而如果找不到,还得自己去养一块土壤。既然认识到手机不是适合语音服务的土壤,那就从手机里蹦出来。当时如果不蹦出来,这个业务就死了。
这里打个岔,科技史上有一件类似的事。07年iPhone出来,触屏体验大家都觉得好,然后微软就想把触摸的体验放到笔记本上,然后当时新版Windows的UI,都是一个一个大的块,特别适合手指点。可后来发现,用户虽然喜欢触摸,但在笔记本上他不点了,载体不对。虽然用户一开始也会点,但发现这个屏幕是烫的,有灰尘,而且也没觉得这个交互跟已经熟悉的键盘相比更便利。
所以,同样是一个正确的技术,但放到不同的土壤里就没用,橘生淮南则为枳,刻舟求剑。
对于景鲲团队而言,意识到语音不太适合手机,主因是当手指已经在手机上的时候,让它点起来可能比说话更快一点。如果人的手指没有在这个设备上,语音还有机会。所以问题成了,如果不在手机上,什么设备适合语音?答案是跟用户有距离的一种设备,伸手抓不住,得走过去才能抓住的设备。这种时候,用户不会被过去培养的习惯绑架,当手抓不住,他就会说话。
正好那个时候,智能音箱蓬勃而起,当你脑袋里想清楚需要一个东西的时候,忽然看到现实里有一个跟它长一样的,天雷接上了地火。当景鲲团队决定跳出手机、入手音箱,一下子有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。
本来最初的打算,是做智能语音平台,让那些硬件商用百度的技术,各自去造自己品牌的智能音箱,然后去控制电视、空调等等。但天猫打乱了这个计划,天猫要做音箱,要大补贴,而且天猫本身就是强渠道,于是那些硬件商就不做了,因为对抗不过天猫。
这又是一个关头,百度要不要自己下场去做硬件?一旦百度下场,其他的硬件商会怎么看你?自己下场,有没有信心能赢?两个主要的对手,天猫有渠道,小米就是造硬件出生的。
最后决定必须要下场。因为既然想最终做成智能语音平台,没人用你的技术,除了自己做没有其他办法,相当于为了接天,立地都不够了,还得入土三分。更重要的是,如果没有硬件在自己手里,数据收集不上来,语音技术的打磨就会被天猫和小米反超。而技术本来是百度的强项,是可以用来打天猫的渠道和小米的硬件能力的。
后来的结果,小度音箱目前的市场占有率是中国最高的,世界第二。现在用户平均使用时间,一天三个小时,某些视频应用的黏性相比手机上,次日留存高10个百分点,腾讯视频、优酷、QQ音乐都接进来了。在移动互联网已经相对饱和的时候,智能音箱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场景,相当于年发现了美洲大陆。
刚刚景鲲团队发布了一款智能耳机,相当于把那个智能音箱做成了一个微型的,直接挂在耳朵上,24小时不离开,更接近于不离不弃的私人助手。它有一个新功能,就是《流浪地球》里*跟俄罗斯宇航员对话,一个说中文,一个说俄语,智能同步翻译,无障碍,语言的巴别塔解决了。
当然这一套基于百度大脑的AI能力也是开放的,软件系统和芯片都开放,输出给其他品牌的耳机和音箱,欢迎大家八仙过海来竞争。因为做硬件不是目的,让语音助手无处不在才是。入土不是目的,目的是要顶天。
2.
上面这个例子其实足够解释“接天入地”的方法论了。但百度的朋友又举了三个例子,他说这不是一个部门,而是整个百度的方法论。AI是数字科技的皇冠,太难,除了“引天入地”,可能很难有其他的方法论。
第二个例子是李震宇带队的无人驾驶。他们的口头禅是“攀登珠峰,沿路下蛋。”所谓攀登珠峰,就是L4级的也就是驾驶员被基本取代的无人驾驶。都说这个是AI应用的皇冠,但不是每个人都理解为什么。
早年在百度内部论证到底做不做无人车,有人提了个问题:“为什么植物没有大脑,而动物有大脑?”这是个很基础的需要穿透力的问题。我当时想了两分钟,然后承认想不出来。
那个百度的朋友说:顾名思义,动物会动,植物不会动。因为一旦动起来,就要持续跟环境交互不断变化的信息,并且随时处理这些信息,做出反应。这就要求生长出中央信息处理器:大脑。
在人类IT史上,电脑还是“植物”,因为它不能动。手机属于过渡物种,它不能主动的动,但会随着人体被动的动。于是它能够感应自己的角度、位置、速度,记录距离。但即使如此,手机已经是目前最聪明的工具,人类寸步不离的伴侣。而接下来人类所创造的第一个“动物”就是无人车。本质上,无人车就是机器人,不是那种在生产线上做组装或者咖啡厅里做咖啡的不断重复的“机械人”,而是真的可以在战场上一边躲子弹一边射击的正经八百的机器人。
所以无人车就是AI应用的珠峰,那百度就是一定要做的。不是那种家家都能做的在封闭小区里时速20公里的“无人车”,而是在高速路上敞开跑的正儿八经的无人车。
但无人驾驶要烧进去太多钱和时间,所谓“沿路下蛋”就是一要挣钱,二要靠落地来打磨技术。这里有一大部分来自*府,为了搞新基建,*府会专门划拨一片开放的城市修建智能的基础设施,其中自动驾驶是最核心的应用,百度能拿到这个单子。现在在长沙、沧州的某些区域,用百度地图就可以叫到无人出租车。
无人车的最终商业化,无非就是整体的成本,包括车、车辆运营、运维的成本要低于今天的出租车,就是要把这条路打通。现在百度的无人驾驶是在最前面的,已经在全球27个城市落地,累计10万人次的乘坐而没有出安全问题。
李震宇估计还要三五年无人驾驶的毛利才能转正,李彦宏就说,我们已经投了五六年,不行再投七八年。因为AI各条线都需要长期大量的投入,利润和市值这几年一直平躺,外面人看数字觉得百度早已经“休克”了,但李彦宏在内部说,飞机越重,起飞前的滑行就越长。
投入当然是来自老业务搜索,这里面也有接天连地,老搜索是地,无人驾驶是天,而这片天很大。李彦宏上周在央视预测,靠无人驾驶和智能交通,5年内一线城市将不再需要限购和限行,10年内不再拥堵,可以为GDP贡献2.4到4.8%的增长。
3.
第三个例子是EVP沈抖,他的角色是守住大本营,也就是百度移动生态,而百度的本质是一个“让信息自由流动的乌托邦”,这是沈抖的珠峰,而搜索只是PC时代遗传下来的一个体现。
沈抖跟着李彦宏打的第一仗是信息流。搜索是人找信息,信息流是信息找人,方向不同,但都是“让信息自由流动”。百度花了两年在信息流上跟今日头条分庭抗礼,靠的也是AI赋能。信息流所需要的“语义理解”和“用户建模”两大能力早已在武器库里整装待命,百度信息流从0开始到推出只用了25天。这属于AI能力的沿路下蛋。
这之后沈抖就被委以守大本营的责任。他要解决的是,把手机APP上的信息孤岛,重新变成“信息自由流动的乌托邦”,而这只有华山一条路,人家不给你,你自己去建。
沈抖最先建的是百家号,圈进来内容创作者在这里写东西,结果年舆论讨伐百度,说你的搜索结果大部分是百家号内容,说你已经不再开放,而沈抖说“我问心无愧”。舆论只看到百家号,却看不到之前的信息孤岛,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。
百家号的创作班底,大部分是之前百度PC时代培养的贴吧、知道、百度联盟草根网站等等的创作者。他们由百度生态而起家,成为其护城河,一直跟着走,不断变化形式,沿路下蛋。
百家号提供内容,而小程序提供服务。
沈抖曾经说如果腾讯把小程序开放,百度就不做。可腾讯不开放,百度就做了,并且做成了开放。通过小程序,把搜索需求引入相应的服务商,买书的进当当小程序,旅游的进携程小程序。如果还没有相应的服务商的,比如想看病的、打官司的,百度需要自己建立一套服务体系,比如百度健康,把医院和医生接给搜索者,把需求完成闭环。
目前百度小程序月活5亿。如此,“服务孤岛”也被打破了,交易就地满足。而且,小程序是挂在百度APP里,百度可以监督和负责,不像以往PC时代,一个链接点出去,对方即使证照齐全,也有出问题的,百度负责不了。
沈抖说,现在面临的是行,所有的搜索需求都对应着一个行业,百度都有责任去把相应的服务在APP里完成,或者对接,或者自建。为做成信息流动的乌托邦这个事,在PC时代只需要做薄薄的信息撮合的一层,而在手机里还需要入土三分,扎进去垂直的行业,需要在看不到尽头的沿路下蛋。
4.
最后一个例子,AI操作系统“飞桨”。芯片和操作系统,这两样是数字科技里最难的事情,是终极的珠峰。
做操作系统,是负责百度AI平台体系的吴甜及团队在年提出来的,当时这个激进的想法,在内部遇到大量质疑。还从来没有中国公司做成过操作系统,AI什么时候能挣到真金白银也是个大问号。
不过吴甜的老板,CTO王海峰大力支持。年中,中美 才初现苗头,那时孟晚舟还没有过境加拿大,美国还没有封锁华为,鸿蒙也还没有被迫曝光。不过那时候王海峰预判:中国人一定要做自己的操作系统,越晚做,就越没人做,要在做当中去吸引人,去培养人。
然后王海峰启下承上,得到李彦宏“一锤定音”的支持,在那次两个小时的会上,李彦宏一直在提问,有一个问题是:飞桨能否超过同类平台?回答是:深度学习是漫漫长征,才刚刚开始。会后李彦宏就说:你们要的人我都给。
不管今天百度市值是亿还是0亿、40亿,不管看低百度是不是一个时尚,都掩盖不了这个勇气和决心,有就是有,也无关成败。
不过吴甜之所以在年中有意识提出攀登珠峰,却是因为在过去三年的实际经历,年百度内部提出的是“AI生万物”,就是把AI能力拿到外部去,找不同的场景去落地,比如机场安检。在这个痛苦的过程中吴甜被触动了,也就是在AI沿路下蛋的过程中,才逐渐有了攀登珠峰的想法。
比如在机场,用AI+摄像头去检测人脸、鉴别身份。不过现场环境让效果大打折扣,比如夜晚光线暗、隔着毛玻璃,摄像头采集不到精准的数据。再比如为景区做的用于验票和获得信息的Pad,在景区露天的闸机上,日晒雨淋之后毛病不断。
吴甜给王海峰说,落地所牵扯到的具体环境里的问题,过于繁杂奇葩,根本想象不到,预判不了,也是百度一家企业解决不了的。于是必须依靠那些已经在具体场景里的人,对各自行业熟悉的伙伴,由他们来定义问题,百度配合它们,一起给解决方案。
比如有一家智能的植物工厂,想让AI帮着鉴别虫害,然后就找到百度,如此种种,由此开启了百度AI对外开放和构建生态的序幕,这就是“自下而上”。
开放之后,大量场景和大量需求涌现。主要问题就是,这些场景是很分散的,百度现成的AI能力跟他们的具体需求之间有沟坎,比如植物工厂要鉴别虫害,而且虫害有多种,但百度不知道什么是虫害。
王海峰团队在年就开放了一个AI平台,EasyDL,这让伙伴们可以“定制”自己的问题。比如植物工厂,输入几百张虫害的图片,人工把图片里的虫害标注出来,然后AI几十分钟就可以自己学会识别虫害了,这种傻瓜化的定制一下子让很多行业都可以立刻上手。
你不用懂AI,不用懂编程,你可以是个农民或者艺术家,但可以用AI。这件事情太大了,单靠百度一家不可能让所有行业的所有人都能傻瓜化上手,这就指出一个大的方向,你必须要有一大群的熟悉各行各业的开发者,利用百度的AI能力去解决各行各业的问题。所谓“生万物”,要有足够厚实的土壤层,里面有无数的微生物和蚯蚓、蚂蚁,只有这样,“AI生万物”才能最终落地。
把这条路推演到极致,就是王海峰团队在年中提出来的“激进”大事:AI操作系统。
今天,百度已对外开放多项AI能力,外围万开发者,他们在用AI帮助城市、能源、工业、金融、客服、办公、媒体等千行万业智能起来,王海峰说,百度智能云就像少林寺的藏经阁,任由这些开发者研究、调用。百度号称已经培养了万的AI开发者,而目标是5年内到万。
这个故事就跟景鲲和李震宇的不太一样,前面两个是先有一个攀登珠峰的目标,然后在接地气和妥协,而王海峰团队是反过来,在一路落地、下蛋的过程中才明白了,必须攀登珠峰,没有这个目标,沿路下蛋是不可能的。换成我喜欢的话来说,就是必须要向前,只有向前,曲曲折折、南南北北才有了意义。
当然,必须说,整体还是有个大前提,王海峰说李彦宏是一个真正“信AI”的人,李彦宏说没有任何一种坚持会被辜负,我那个朋友说,百度确有一群因为“信AI”而坚持的人。